2011年1月18日 星期二

2010年12月韓國行 — 第三天 (12/3) 上集

本來計畫今天一大早就要起床爬山的,鬧鐘設定六點半,但最後在寒冷的天氣還是不敵溫暖被窩的呼喚,還是拖沓到快八點才出門。由於已經比預定的時間要晚了,匆匆到慶基殿對面的便利商店買了瓶首爾牛乳充當早餐便快快出發了。

原本的計畫是一大早就要翻過僧岩山,到山的另一側的東固山城,探訪甄萱王宮址。為了確定繞過山巔的登山路線,前一天離開慶基殿的時候,在觀光案內所要關門的前半小時,到慶基殿大門前的觀光案內所詢問入山的路線,但後來證明這是個錯誤的決定。慶基殿前的觀光案內所共有三個人,二位小姐,一位大叔。當我拿出地圖用韓語向案內所的小姐詢問後,同樣又得到用華語的回答。他們三人看著我在地圖上指出的甄萱王宮址的位置都傻了眼,小姐用華語跟我說從來沒聽過有人要去這裡,不過他們仍然是非常熱心地相互討論到底要如何前往。最後她拿出韓文版的觀光地圖,指著地圖上面所繪的山路,告訴我在麒麟大路上到寒碧堂之前有條路可以通往軍警公墓,再從公墓後方的道路上山。其實我先前自己看地圖也有想到她說的這條路,但我原本的計畫是從天主教全州教區廳轉向軍警公墓再沿路上山,後來想想我應該要相信自己的選擇才是。

案內所的小姐還問我為什麼要去這個地方,讓我不禁感到有那麼一點莫名的哀傷。對於全州,大家只記得李成桂,但是甄萱卻彷彿不曾存在般被從歷史的記憶中抹除。那個曾經多次擊敗高麗太祖王建,佔領新羅徐羅伐,輝煌一時的後百濟王國的都城,現在卻連負責在地導覽的案內所職員都不知所為何處。「萬物如泡,意如野馬,居世若幻,奈何樂此」,想起《法句經》裡的句子,世間生滅無常不正是如此嗎,成王敗寇,歷史又何嘗讓敗者擁有被後人憶起的權利呢。

今天一大早便照著昨天案內所小姐所說,出門找尋通往僧岩山另一側的山徑。沿著太祖路直走到韓屋村的盡頭,便是麒麟大路了。要橫越麒麟大路並沒有行人穿越道,而是要走過梧木臺山頂的那座極高的大橋才能到達對面一側的山丘上,得先爬上一個相當長的斜坡到梧木臺所在的山頂,然後過橋到對面的山丘頂上再往下走。下坡不久後便可以看到一個亭子,那應該就是梨木臺了。

梨木臺
梨木臺和梧木臺隔著麒麟大路位於二座山丘頂上互成犄角對峙之勢,雖名為梨木臺,然而實際上僅留存一個碑亭而已。亭中有碑,是朝鮮的最後一位國王,也是大韓帝國的第一位皇帝高宗親筆所書的碑,用篆書題有「穆祖大王舊居遺址」。穆祖大王是誰呢?就是李成桂的高祖父李安社。李成桂在當上國王後,從自己的父親李子春開始,追封自己的四世祖先為王,高祖父李安社被追尊為穆祖。既然是穆祖大王的舊居遺址,想必就是李安社搬離全州前所住的地方吧。不過梨木臺座落於極陡峭的邊坡上,周圍腹地又十分狹窄,身為全州望族的李安社怎麼可能是住在如此窄迫之處呢?其實原本梨木臺的位置並不在這裡,而是在梧木臺的東側山腳下與全州鄉校之間。現在的麒麟大路在日本統治時期實際上是一條從全州通往南原的鐵路,總督府為了興建這條鐵路,把梨木臺給搬了位置。1981年全州火車站從原本在全州市廳的位置移到現今全州市東北外圍之處,全州市內鐵道隨之移設,梨木臺和梧木臺間的鐵道被撤除,成了現在的麒麟大路。

從梨木臺一路往下走,一直想找觀光地圖上面所畫的那條通往僧岩山另一側的道路,但是觀光地圖可怕的地方就在於它是示意圖,並不是精細的等比例街道圖。之前在公州的時候就曾被觀光地圖唬弄過,浪費不少時間才找到公州博物館的正確位置。觀光地圖上明明畫著到寒碧橋前只有一條路上山,但是實際走過卻發現有四五條貌似都是通往山上,但都是十分狹窄蜿蜒的小巷,而且位置似乎也都和觀光地圖上所繪的比例不符。在刺骨寒風陣陣襲來的路上,除了麒麟大路呼嘯而過的車輛之外,路上幾乎杳無人煙,也找不到人詢問,看來這次甄萱與我的緣份仍是只能擦身而過了。

走到了寒碧橋前,眼下便是清澈的全州川。既然已經走到這裡,那就繼續探訪其它的景點吧。走到寒碧橋後,會發現左側的人行道會通向一個隧道,這個隧道叫作寒碧窟,原本是日本統治時期的單線鐵路隧道,光復後鐵路全羅線擴建,鐵軌移到外側現今的麒麟大路上。隨著全州鐵路的移築,鐵道離開了這裡,寒碧窟也完成了長久的使命,成為了僧岩山南側人車通行的窗口。

寒碧窟
走過了隧道之後,向右側下行便可來到全州川邊,向上方望去,在絕壁之頂的就是寒碧堂了。寒碧堂是朝鮮太祖時期的名臣崔霮於太宗四年(1404年)所興建的別莊。崔霮,號月塘,十七歲通過司馬試後擔任參官,高麗禑王三年(1377年)三十三歲的時候大科及第,但是由於七歲喪父的他與姊姊是由母親一手帶大,為了奉養在故鄉的母親,他毅然辭去官職,回到故鄉全州照顧母親並致力於栽培後進。

寒碧堂
李成桂登基之後,在太祖五年(1396年)因賢相所的特別薦舉,崔霮重新出仕擔任奉常少卿,而後歷任中訓大夫、知珍州事等職。於定宗二年(1400年)他再次辭去官職,回到故鄉全州,而後在全州的玉流洞溪谷的絕壁頂上興建亭閣,與文人騷客唱和往來,享受優遊自適的晚年生活。而那個亭閣,正是現今的寒碧堂。

原本這個亭閣是以崔霮的號為名,稱作月塘樓,不知何時改為寒碧堂。其改名之因,或是因其前流而過的全州川,如青玉般的清澈凜冽,碧玉寒流,而得名寒碧吧。登上寒碧堂,往下望去便是汨汨而流的全州川,遠處的青山便是南固山。天氣好的時候,從寒碧堂望出去便是有名的全州八景之一的「寒碧晴烟」,全州川上煙霧蒸騰,望之如夢似幻。可惜當天的天氣十分寒冷,前一天預報今日會下雨,但十分慶幸預報並不準,不過還是無緣見到寒碧晴烟的絕景。此外,右側為了連通國道所興建的水泥寒碧橋,大幅遮蔽了全州川右側的風光,破壞了寒碧堂望出的絕美景致,甚為可惜。

寒碧堂前的全州川
崔霮在月塘樓曾宴請不少文人好友,也留下不少唱和作品,可惜的是多已亡佚,留傳下來的僅有一首《送李府尹歸洛》

月塘柳色雨餘新
秩秩初筳餞大賓
願入岐陽朝罷後
湖南須記一閒人

詩名的歸洛指的是回到洛陽,這裡用來代指朝鮮的首都漢陽。崔霮在月塘樓上宴請即將赴京的全州府尹,望著月塘樓外雨後的景色而寫下的一首送別詩。詩中的岐陽指的是陝西省的岐山縣,是周文王的祖父周太王遷居之地,是周朝的發祥地,在這裡還是用以代指首都之意,指的也是漢陽。在送別好友入京後,詩的下聯體現出希望莫忘故知的殷殷之情。詩中的湖南是朝鮮半島傳統的地域劃分,指的是全州所在的全羅道地方。

雖然無緣親見寒碧晴烟的美景,但幸好還可以從詩作之中體會那傾醉人心的景致。朝鮮後期的文臣韓益相,在二百年前留下了《寒碧樓晴烟》一詩

統閣風光物物供
最宜朝暮對村容
忽黑俄青疎樹裏
宛然活盡淡而濃

好一句宛然活盡淡而濃啊!邊想著韓益相的詩句,對照著寒碧堂外的風景,寒碧晴烟的景象恍若在眼前般鮮明了起來。寒碧堂相鄰的右側另有一個亭閣,稱作邀月臺。在突出江邊的缽山絕壁上,伸手似可一攬明月,若在明月當空之際登上樓臺,舉杯邀月對飲,想來實是一大快事啊。

不捨地步下了寒碧堂,繼續沿著全州川江邊而行,沒多久在左方可以看見一座大型的建築物,那是自然生態博物館。雖然高中是讀三類組,但我向來對動植物提不起興趣,生物課唯一讓我感興趣的是完全看不到動植物的分子生物學。每次在Discovery或國家地理看到動植物紀錄片,我都是直接轉台,我唯一感興趣的動物應該只有人類吧,看人類文明的演進還是比看那些動物跑來跑去的要有趣太多了。經過了自然生態博物館,但絲毫沒有想進入參觀的念頭。

繼續向前行,斗大的路標正在告訴你僧岩寺快到了。舉頭向左側上望,山腰間確可看見僧岩寺的大門。既是佛弟子,在韓國看到古寺無論如何是一定要參拜的,更何況僧岩寺又是韓國佛教史上傳奇的高僧道詵禪師所創立的寺廟。沿著階梯一步步向上爬,不一會兒便到了僧岩寺的鐘樓。僧岩寺的伽藍規模並不大,是一進一殿式,入口的山門為二層結構,下層是出入口,上層就是鐘樓。

僧岩寺
進入寺內後,大雄寶殿就在眼前。這個大雄寶殿是1983年由住持道光法師所興建的,所以外觀看起來並沒有老舊的感覺,不過僧岩寺的歷史卻是相當悠久。新羅末期憲康王二年(876年),道詵禪師雲遊至此,此地背山面水地氣所聚,故在此創建了佛寺。然而在1592年壬辰倭亂時僧岩寺幾乎完全被燒毀,一直到了朝鮮英祖十六年(1740年)才由僧人龍潭法師重新創建。

僧岩寺大雄寶殿
既名為大雄寶殿,想當然殿內供奉的一定是釋迦牟尼佛和其二位脅侍文殊菩薩與普賢菩薩,不過由於太早到了,殿門都還沒開,便先在殿外頂禮。在大雄寶殿右側是禪房,再向前走去,是一片坡地,其可見數個像石燈般的石塔。見到那塔的外型與座落的位置,我當下即明白這便是浮屠。所謂浮屠,是僧人入寂,在荼毗之後在安放舍利的位置上建造石塔用以紀念。荼毗是梵語,就是火化的意思。緩步朝浮屠走去,就在要往山坡上走去之時,突然聽見一聲狂吠,一隻白狗正往我的方向急衝而來,若不是有鎖鏈拉著,恐怕牠就直撲我身了。看來應該是守護著僧人們長眠之地的忠犬吧,自從我接近浮屠之後牠便狂吠不止,一直到我離開僧岩寺都還是直盯著我不離,真是克盡職責的狗兒啊。

萬應禪師浮屠
走上山坡首先看到的,是萬應禪師的浮屠。萬應禪師於1943年起擔任僧岩寺的住持,與海眼、鳳秀等大師開設寒碧禪院,重振湖南禪風。萬應禪師的浮屠為韓國傳統的浮屠樣式,浮屠和一般的石塔的方形重層式不同,浮屠在基壇上只僅單層,塔身為圓形或八角形,其上有屋蓋石,頂上則為相輪部。循跡向大師們致意後,為了不讓護主的白狗吠叫得太累便走回主殿去了。

僧岩寺中還藏有一部《妙法蓮華經》三卷,這是在朝鮮世宗二十五年(1443年)時,由世宗大王的哥哥孝寧大君和許多宗親,為了祈求太宗往生極樂以及世宗長壽所發願刊行的佛經。妙法蓮華經多簡稱為法華經,是大乘佛教最重要的經典,在佛教的思想史上被認為是釋迦牟尼佛晚年所講述的經典,將佛法三乘圓融歸為一乘,開啟了回小向大的思想基礎,不過可惜這次因緣不具足而無法親見世宗時期的法華經真本。刻印佛經以求祈福的思想,是韓國佛教發展上的一個特色,從新羅時期的護國佛教,到高麗時期的祈禱佛教,韓國佛教的教派發展走向與中國不同的道路。高麗時期是韓國佛教的鼎盛期,而使得高麗王室崇信護持佛法的重要人物,便是創建僧岩寺的道詵禪師。

道詵禪師是全羅南道靈巖人,十五歲時出家,二十四歲時在穿道寺受具足戒,所謂具足戒在佛教戒律系統中是比丘、比丘尼出家時所應受的戒律,受具足戒後才是真正的比丘。道詵禪師而後於雲峰山洞窟中閉關修行,出關後在現今全羅北道光陽的白雞山玉龍寺講學說法,弟子徒眾數百人,成為一代高僧。道詵禪師雖是僧人,但是精通道家的陰陽五行與風水地理學說,將之與佛教的善根功德思想結合,增添佛法神秘的色彩,開創了祈福佛教。傳說中道詵大師最著名的著作是一本稱作《道詵秘記》的預言書,裡面記載了三韓各地風水以及對於未來的各種預言,但很可惜的是這本傳奇的著作並沒有流傳下來。

道詵禪師曾經雲遊至松嶽,松嶽就是現在北韓的開城。他見到了松嶽城城主王隆,當時王隆一直沒有兒子,道詵禪師指點王隆,要他把家蓋在松嶽山南面之地,並且預言此地二年後必有聖人出。王隆照著道詵禪師的建議,便於其上築宅。果然二年之後,王隆的夫人產下一子,王隆十分高興,將他的兒子取名為王建。由於當代高僧道詵禪師的預言,王隆知道自己的兒子將來必是不凡的人物,十分用心栽培這唯一的兒子。王建最後接受新羅的歸附,消滅了後百濟,開創了韓國歷史上第一個自主統一的高麗王朝,成為高麗太祖。

太祖王建篤信佛法,而且對於預言自己將會統一三韓的道詵大師更是倍加崇敬。而後高麗歷代國王對於佛教更是崇信倍致,開啟了高麗佛教昌盛的時代,韓國佛教的五教二宗都是在高麗時期完成的。而道詵大師所帶起的風水地理學說,對高麗的歷史有舉足輕重的影響,甚至到了現代的韓國仍然有著風水遺緒的深遠影響。

王建在過世之前,留下了訓誡後世子孫的十則警語,史書上稱作「訓要十條」。其中第二條殷殷告誡後代子孫,務必要按照道詵大師的風水推占,寺院必須要蓋在道詵大師所說應蓋寺院的位置,而道詵大師沒說可以蓋的地方則萬萬不能興建寺院,以免有損地德影響國家基業,可見得王建是多麼地相信道詵大師了。這也是我每次到韓國總是特別喜歡參訪古寺的原因,韓國的古寺都是蓋在深山中風水最好的位置,若是能有較長的時間能在佛寺掛單參禪,相信定能有更多的收穫。

訓要十條的第八條也是和風水有關的,但是這一條至今仍然深深地影響了現在的韓國。王建在第八條告誡子孫說:

「車峴以南,公州江外,山形地勢並趨背逆,人心亦然。彼下州郡人參與朝廷,與王侯國戚婚姻,得秉國政,則或變亂國家,或銜統合之怨,犯蹕生亂。且其曾屬官寺奴婢,津驛雜尺,或投勢移免,或附王侯宮院,姦言巧語,弄權亂政,以致災變者,必有之矣。雖其良民,不宜使在位用事。」

公州江指的是現在的錦江,王建認為錦江以南的地區,也就是百濟的故地,現在的全羅道地方,山川地勢都是逆向,因此這裡的人心也是一樣。一旦讓全羅道人進入朝廷,勢必會擾亂國政,最終引起不可收拾的災變,所以千萬不可錄用全羅道出身的人。因為太祖的這一條訓示,全羅道出身的人在高麗時期變得很難進入中央。在仕途前景坎坷的情況下,使得許多全羅道人只能改以務農或經商為業。這個對全羅道人的歧視甚至一直影響到現在,大韓民國在朴正熙政變後歷任的幾位總統都是慶尚道出身,對於全羅道無論在政策或人員登用上都有著傳統根深蒂固的歧視。直到全羅道出身的金大中當選第十五任總統,才算是為全羅道出了一口氣。不過全羅道人與慶尚道人的地域情結,直到現在韓國地方與中央的各種選舉上仍然是可以看得到的。

為何王建會如此歧視全羅道的人,並立下如此嚴格的訓示,一直是個歷史上的懸案。雖說後百濟和高麗是處在敵對的立場,但在高麗統一了三韓之後,也沒有必要如此對待原本百濟的遺民。而且幫助太祖王建建立高麗的人,很多都是全羅道出身的。像是高麗開國第一忠臣捨身救主的申崇謙,他是全羅道谷城人。以及精於占卜的天才神童崔知夢,他是全羅道靈巖人。甚至王建最信任的道詵大師也是全羅道靈巖人。還有在錦城登陸戰時幫忙王建成功佔領錦城的豪族吳多遴,他正是全羅道羅州人。而他的女兒,後來成為王建的第二位王后,莊和王后吳氏,她也是王建長子王武的親生母親。王武很早就被王建立為正胤,也就是王儲接班人,後來成為高麗第二代國王惠宗。王建為何要立下一個可能造成太子繼位阻礙,削弱太子勢力的訓示呢?

一個解釋是這可能並不是王建的本意,而是後人偽造的。王建雖然統一了三韓,但實際上全國各地仍然是由原本的豪族勢力所盤據的,與後三國時期並沒有多少不同。王建為了鞏固地方豪族,採行聯姻政策,王建有二十九位夫人,都是全國各地的豪族之女。王建在晚年顧慮到太子王武的勢力仍嫌單薄,便作主讓王武娶了廣州豪族王規的女兒為第二妃,希望能藉此鞏固太子的勢力。實際上王建也娶了王規的二個女兒,所以王規同時是王建父子兩人的岳父。王建在世的時候,地方豪族和功臣等各派勢力還能夠壓得下來,但王建一死,高麗便陷入各方勢力明爭暗鬥的混亂之中。王建過世後王武即位,是為惠宗。而王規依外戚的勢力登上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侍中之位,勢力益加擴張。王規為了讓自己的外孫,也就是太祖和其女兒第十六妃小廣州院夫人所生的廣州院君將來能夠登上王位,便想盡辦法離間惠宗和他兩個同父異母的弟弟王堯與王昭之間的關係。於是王規便向惠宗誣告王堯和王昭意圖叛變造反,但是惠宗不願懲處自己的弟弟,惠宗反而把自己的女兒嫁給他的弟弟王堯以鞏固兄弟間的關係。

王規在讒言不遂後,便起了要暗殺惠宗擁立廣州院君為王的陰謀。惠宗查覺到自己生命受到威脅,但當時王規的勢力已可隻手遮天,惠宗只能召集武士隨時貼身護衛以自保。惠宗在隨時有生命危險的巨大身心壓力下,在位第二年三十四歲便鬱鬱而終了。惠宗過世後,惠宗的弟弟王堯被推戴為王,是為定宗。定宗密函急請在西京平壤的叔父,西京總管王式廉,率大軍從平壤進軍開京,掃蕩王規及其黨羽的外戚勢力。王規逆謀伏誅後,王式廉就任大匡,以王式廉為首的西京派在朝廷間的勢力益發專橫,定宗也不得不事事聽從西京派的意見,而王式廉等人計畫遷都西京平壤,以牽制在開京的其他豪族功臣的勢力。定宗在位第四年便生重病,在危重之時急召弟弟王昭入宮,將王位禪讓給他,是為光宗,沒多久才二十七歲的定宗就過世了,不過幸好王式廉比定宗早二個月離開人世。高麗第四代國王光宗在接下王位的重擔之後,有感於二位兄長皆受制於豪族勢力,王權衰落而匆匆告別人世,光宗即位後便積極培養自己的勢力,推行各項強化王權的政策,並用恐怖統治手段壓制豪族,才讓太祖離世後的高麗王朝從幾近崩解的危機中脫離出來。

在太祖過世後陷入紛亂的高麗,太祖的訓要十條在各方勢力的爭鬥之中到底經過多少人的手裡實未可知。在惠宗過世後,百濟系勢力明顯受挫。訓要十條第八條是不是以新羅系為首的貴族勢力的偽作,用以排除百濟系勢力,在史學界上一直是個倍受爭議的問題。一些學者認為係偽作,而許多學者則認為應該是真的,甚而還有部分學者認為「車峴以南,公州江外」的傳統解讀是錯的,並不是指全羅道地方。然而無論如何,訓要十條千年以來讓百濟遺民的全羅道人倍受不公的待遇卻是無可爭駁的事實。

在僧岩寺裡,想起了創寺的道詵大師,盛極一時的風水地理,統一三韓的高麗太祖,以及這塊承載了後百濟的光榮卻被遺忘千年的全州土地,歷史興替的相連糾葛,每嘗憶起總讓人不禁慨然長嘆。就在歷史層層記憶的重擔伴隨中,步步沉重的步伐,離開了這座千年的古剎僧岩寺,緩步向下一個沉重記憶的景點,致命者山聖地邁進。

2011年1月5日 星期三

2010年12月韓國行 — 第二天 (12/2)

原本鬧鐘設定要早上六點半起床的,結果因為昨天太晚睡,眼皮硬是到七點半才肯張開。起身時天已亮了,梳洗一番便出門去。先在新設洞附近到處晃晃熟悉一下環境,最後走到旺山路上往東廟的方向,找到了早餐救星김밥천국。和三年前一樣,在物價高昂的韓國,早餐計畫都是用最便宜的海苔飯卷或拉麵來打發。點了一個2000元的野菜飯卷,外邊天氣吹著寒風頗感涼意,步入有暖氣的店內喝碗熱湯實是件幸福的事啊。

吃完了早餐後,從東廟站搭地鐵前往高麗大學。昨晚和康子姊姊吃飯時約好在早上十點咖啡廳開門後要前往拜訪的,走出地鐵站時接近十點,不過想說開店前應該有不少事要做,不好太早妨礙人家營業,於是便先到對面的高麗大學去晃晃了。

高麗大學正門
韓國最著名的三所綜合大學合稱SKY,因為一般人要考上這三所學校實在難如登天,成為SKY的大學生在某種程度上可說是有就業的保證。第一個S指的是首爾國立大學Seoul National University (SNU),三年前到韓國參加研討會的時候就是在首爾國立大學的奎章閣舉行的,因此有幸參訪這所依著冠岳山而建的最高學府。日本帝國曾經有九所帝國大學,其中七所在日本內地,二所在日本外地。在外地的二所分別是1924年於朝鮮京城設立的「京城帝國大學」,以及隨後1928年於台灣台北設立的「台北帝國大學」。台北帝大當然大家都知道就是現在的台大,不過韓國一般不承認京城帝國大學是首爾國立大學的前身。無論如何,身為一個台大的學生參訪首爾國立大學還是具有某種歷史上的意義啊,哈哈。

第二個K指的就是高麗大學Korea University,而第三個Y則是延世大學Yonsei University。和台灣不一樣的是這二所都是私立大學,不像台灣所有的資源都投入在國立大學上。這次終於看到高麗大學了,高麗大學的建築風格和首爾國立大學充滿突兀對比的現代感很不相同,而是歐式建築的樣式,整所校園大部分的建築風格都蠻一致的,極具一體感。漫步在古堡和各色彩葉點綴的校園,著實有種身於歐式花園之感。不過也只有大略在中央廣場附近走走而已,並沒有逛太遠,因為還要到康子姊姊的咖啡廳啊。

推開大門走進康子姊姊的店內,姊姊看到我的時候顯露出驚訝的表情,應該是覺得我能夠找到地點很神奇吧,不過其實姊姊的店還蠻好找的。店內空間雖然不算大,但佈置的十分雅緻,我最喜歡的是牆邊放上幾本小書的書架。和昨天不同的是,今天沒有映人姊姊在旁能幫我翻譯了,只能倚賴我那憋腳的韓語聽力了。不過生命還是會自己找到出路的,用著破韓語還是和康子姊姊聊了一個多小時。一開始姊姊問我喜不喜歡咖啡,對從小喝咖啡和茶長大的我來說,咖啡是每天不可缺少的補給品啊,感謝康子姊姊讓我賺到了一杯免費的咖啡。後來我拿出韓國地圖,聊起了這次計畫的行程和之前去過的地方。姊姊說她住在蠶室附近,於是又聊到江南附近的幾個歷史景點,像是百濟的夢村土城、風納土城,以及岩寺洞先史遺跡,還有朝鮮的宣陵和靖陵等等。後來又聊到等會要去的全州,這一次去了全州之後,韓國歷史上在韓國境內的古都我就全部都去過了。百濟的漢城(首爾)、熊津(公州)、泗沘(扶餘),新羅的徐羅伐(慶州),朝鮮的漢城(首爾),以及後百濟的完山州(全州),只剩下在北韓境內的高句麗首都平壤和高麗的首都開城還尚未到訪了。

我一直想去全州看看的原因就是全州是後三國時期後百濟王國的都邑之所在,當時掌握西南海一帶的甄萱,於西元900年在全州以百濟後裔的身份,宣告後百濟的建國,是後三國時期最先踏出建立國家腳步的人物。然而最後是高麗太祖王建統一了三韓,在《三國史記》和《高麗史》等史書中甄萱被描寫成一個恣行不義的暴君,歷史總是以成敗論英雄,讀來總令人感到不勝感嘆。

我向康子姊姊說明完後百濟的故事後,姊姊竟然告訴我說這是她第一次聽到關於後百濟和全州的往事。不過想想也是,就好像對一般臺灣人來說,東寧王國和臺灣民主國也不過只是個空泛的名詞而已,有著近七百年歷史的百濟王國在韓國都這麼被漠視了,更何況國祚只有短短36年的後百濟呢,想必教科書上應該是短短幾行就匆匆帶過了吧。

就在一邊和姊姊閒聊之中,也有不少客人上門,看來咖啡廳的生意真的不錯呢。其中有一個大叔進來點了飲料,其實我根本沒在注意他講些什麼,但後來按姊姊跟我說的意思,似乎對我說的是욕하는 말,但由於本人聽力不好加上根本沒在注意聽,我是沒有被罵到的感覺啦,無知也是一種幸福嗎。後來聊著聊著又談到之前在臺灣的事,姊姊拿出之前在臺灣買的鶴岡紅茶的罐子,一時興起姊姊就唸起罐子上的漢字地址,地址上每個漢字音都絲毫不差,姊姊的漢字能力真的很好。

時間一晃眼就過了一個多小時,姊姊也在催促著要我趕快出發到全州去,不然可能到了全州已經天黑了。在告別之前,姊姊要我多練習韓語的聽和說,不能只會閱讀而已。姊姊建議的方法是叫我趕快找一個韓國女朋友,這個建議我也想實行啊,但是有現實上的困難,有人要幫我嗎?哈哈。

向康子姊姊道別後,便搭地鐵到江南的高速巴士站搭車前往全州了。步出地鐵站後,是中午12點26分,順利買到12點30分開往全州的優等巴士就趕緊衝上車,總算順利出發。全州距離首爾200公里,車程大約要三個多小時。車子上了高速公路,路旁單調的風景沒多久就讓我的眼皮開始沉重了起來。等我再度睜開的時候車子已經停在一個休息站的停車場了,但發現司機人不見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開車,於是只敢下車上個廁所並稍微看了環境。這個休息站叫作「正安休憩所」,位於忠清南道公州市的北面。

正安休憩所
不久後又繼續向全州前進,車子回到高速公路上後沒多久就跨過了錦江。行進在跨越錦江江面的大橋上時,雙目不由地注視著錦江緩緩流動的江水。錦江,韓國第三大河,也是百濟的母親河,更是三年前在錦江江邊的美好回憶。錦江流速十分緩慢,江面如同羅錦玉緞般光滑,因而得名錦江。望著那向公州潺潺流去的江水,和三年前的江水一樣嗎?腦海中不由得浮現起黃真伊時調中那句「晝夜에 흘은이 녯물리 이실쏜야」,五百年前黃真伊望著流逝的江水,筆下的懷念之情或許也與我有那麼些許的相似吧。

從交流道下來不久,很快就到了全州高速巴士站了。看了看巴士站附近的街景,還算蠻熱鬧的,全州相較於公州和扶餘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落後,畢竟也是全羅北道的首府啊。在韓國一到巴士站,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去找觀光案內所,在全州當然也不例外。走不遠在高速巴士站附近果然就找到一個觀光案內所,頓時感覺韓國的觀光果然做的不錯。但在巴士站附近就有觀光案內所這個想當然爾的假設,卻讓我們隔天在益山吃足了苦頭。

全州高速巴士站
向觀光案內所的小姐詢問要如何前往全州韓屋村,並打聽是否有推薦的住宿地點,當然不可少的一定是要收集完整的全州地圖。雖然我是用韓語詢問的,但案內所的小姐發現我去拿中文版的地圖後,竟然開口就用華語跟我解說起來。不過她的華語聽得出來有韓國腔,和我之前在韓國其它地方的案內所遇到會說華語的都是一副北京腔的很不相同。這個案內所只有她一個人負責,或許她除了華語,也會說英語和日語也說不定。一聽到有人說華語,很自然就會撤下心裡的防線,原本想要練習韓語的意志頓時就化作烏有,畢竟是自己的母語啊。

在案內所的小姐的幫助下,幫我問到了今晚的住宿地點「全州Guest House」,dorm房間一晚只要17,000元,實在是我們背包客的福音啊!按照案內所小姐所說,走到對街去搭公車前往全州韓屋村。在乾淨且充滿綠意的街道上等著公車,讓我開始喜歡上全州這個城市。上了公車後,幸好公車上有安裝到站廣播系統,雖然韓語聽力不好,但是到站的站名還是聽得出來的,有了到站廣播才不會像之前在大田的時候差點坐過站。公車沿著八達路一路向南緩緩而行,過了一會聽到廣播「다음 정류장은 전동성당, 전주한옥마을입니다」,一聽到關鍵字,便立刻按下下車鈴,這次總不會再坐過站了吧。

一下車隨即就看到不遠的殿洞聖堂,這是天主教的教堂,興建於西元1908年,於1914年完工,是中世紀的拜占庭式建築風格,為湖南地區最大歷史最久的歐式建築物。首爾最出名的天主教教堂就是著名的觀光景點明洞聖堂,而全州的殿洞聖堂和首爾的明洞聖堂一樣是由法國神父V. L. Poisnel(他的韓國名字叫作朴道行)所設計的。全州是韓國天主教的聖地之一,天主教最早傳入朝鮮約在17世紀,當時是被當作一種學問「西學」的形式存在的。而天主教真正作為一種宗教在朝鮮傳播要等到18世紀後期,也就是朝鮮正祖在位的期間。和中國與日本一樣,在以儒教為中心的傳統東方社會,對於可能撼動君臣父子等統治思想根本,從而引發統治階層危機感的天主教,皆是採取嚴禁政策。天主教被視為邪教,信奉天主教者被指控無君無父而遭到處死。1791年的辛亥教難和1801年的辛酉邪獄,在全州都有很多天主教徒遭到迫害,在豐南門外被處死。殿洞聖堂在興建時所採用的基石,就是用城牆上沾染著殉教者們鮮血的石頭而建成的。

殿洞聖堂
殿洞聖堂的斜對面不遠處就是慶基殿,慶基殿是供奉朝鮮太祖李成桂的祠堂。慶基殿最重要的任務就是奉安太祖大王的御真,所謂御真指的是國王的肖像畫。在朝鮮建立之後,於全國各地26個地方興建殿閣保管太祖的御真。但在壬辰倭亂之後,全州慶基殿的朝鮮太祖御真是唯一倖免於戰火流傳下來的國寶珍品。慶基殿最早是朝鮮第三代國王太宗李芳遠,也就是太祖李成桂的第五個兒子,於太宗十年(1410年)時所修建的,這是太祖昇遐後二年的事情。在全州興建太祖的祠堂具有特別的意義,因為李成桂的本貫就是全州,全州李氏是朝鮮的王族,全州可說是朝鮮的始祖之地,此殿得名「慶基」即由此故。

慶基殿大門
雖然全州是李成桂的本籍,不過並不是李成桂的故鄉。李成桂的高祖父叫作李安社,他是高麗毅宗時首開武臣之亂的武將李義方的弟弟李隣的孫子。高麗中期之後由於科舉制度的確立,文臣地位大幅上升,武臣則進一步被排擠,而文官對武將的蔑視事件亦所多有,武人們的不滿之情逐漸高漲。毅宗24年(1170年)在普賢院的一場五兵手搏遊戲中,文臣韓賴動手打了大將軍李紹膺,武人們的不滿終致爆發。將軍李義方和鄭仲夫等武臣隨即發動政變,攻入高麗王宮大戮文臣,並將國王毅宗廢位,改立毅宗的親弟弟翼陽侯王皓即位,是為明宗,高麗貴族政治自此終結,開啟了武人專政的百年武臣政權時代。李義方、鄭仲夫等將軍組成稱為「重房」的特權機構,全權獨攬政務。李義方讓自己的女兒成為太子妃後勢力更是如日中天,然而也造成武臣之間的猜忌日深。李義方最後被鄭仲夫的兒子鄭筠所暗殺,大權全部落入鄭仲夫之手。

李義方的弟弟李隣在李義方被暗殺之後歸隱故鄉全州,後來傳到了孫子李安社。李安社原本是住在全州,但是與當地的山城別監不睦,於是舉家搬到了江原道的三陟。誰知道那麼倒霉那個別監又被調到三陟就任按察使,李安社只好繼續搬家到了宜州,也就是現在北韓江原道元山市。由於從全州以及三陟跟隨李安社的人很多,據記載光是從全州跟著他的就有170餘戶,高麗朝廷為了籠絡他,給了他知宜州事的官職。當時的高麗正飽受蒙古的侵略,而蒙古的勢力也開始延伸到東女真地區。高麗東北面兵馬使慎執平為了對抗蒙古,發動居民進行入島作戰,引起居民趙暉、卓青等的不滿,因而殺了慎執平,和州以北全部投降蒙古。蒙古在和州,也就是現今的咸鏡南道永興郡設立雙城總管府,而後李安社所在的宜州也歸入雙城總管府管轄。當時蒙古將軍散吉,為了牽制李安社的勢力,將李安社調到現今咸鏡道一帶,任命為千戶長並兼任達魯花赤,負責管理女真人。而後李安社的兒子、孫子都繼任千戶長,到了他的曾孫李子春也就任雙城總管府的千戶長,李子春的兒子李成桂就是在永興出生的。

慶基殿丁字閣
這時高麗王位已傳到第31代恭愍王,而當時元朝正是接連不斷的自然災害及白蓮教、紅巾軍等烽起動盪,看到元朝衰敗之兆的恭愍王,打出了反元獨立的旗幟,而反元的首要任務便是要把被元朝佔領的高麗故土給收回來,矛頭當然指向了位於現今永興的雙城總管府。恭愍王任命樞密院副使柳仁雨為東北兵馬使,負責收復雙城總管府。當時在雙城的李子春為了維持家族的勢力,正想方設法一舉除去親元事大的奇氏一族的勢力,因而感到了有與高麗合作的需要。當高麗大軍開拔到了和州,當時的雙城總管府的總管趙小生雖然嘗試抵抗,但千戶長李子春和其子李成桂卻和高麗軍內通,偷偷打開了雙城總管府的城門,高麗軍長驅直入,趙小生出逃,被元朝佔領了99年的雙城總管府終於回歸高麗。李子春因收復雙城總管府有功,被封為萬戶並兼任東北面兵馬使。而他的兒子李成桂,隨著父親出仕高麗,成為高麗末期主導天下的人物。

朝鮮太祖御真
慶基殿的建築在壬辰倭亂時曾遭到破壞,現在看到的慶基殿是光海君六年(1614年)時重修的。慶基殿的佔地範圍蠻大的,除了三進的主殿之外,在正殿的左側有一群用於準備祭祀時的附屬建築群。慶基殿內外栽種不少銀杏樹,若是秋日到訪在點綴著青黃的銀杏葉下漫步想必煞是動人。在12月初造訪,銀杏樹已褪去枝繁的裝扮,伴著寒風反倒微露出些許的寂寥。

慶基殿旁的人行道
慶基殿所在的附近就是全州韓屋村,大約有八百多間傳統的韓屋聚集在此處,是韓國現存最大的傳統韓屋聚落,而且這些韓屋目前大多有人居住,並不是給觀光客拍照的展示品。不過如同出發前映人姊姊告訴我的,全州韓屋村給人的感覺有如三峽老街般,親自到了全州韓屋村後果然頗能認同。雖然韓屋外觀確是傳統樣式,但粉刷整修的外裝以及現代化設備的內在,還是不會讓我有回到朝鮮時代的感覺。不過走在韓屋村乾淨的街道上,兩側傳統的韓屋商店以及街道上韓國傳統紅藍雙色的燈籠樣式的路燈,還是頗讓人有愉悅放鬆之感。

沿著慶基殿外的太祖路一路向東步行,沒多久就快到韓屋村的盡頭了。向右側望去,是一家韓屋樣式的商店,招牌上的韓文寫著全州工藝品展示館。不過我對賣給觀光客的工藝品倒不是非常感興趣,引起我興趣的,是後方山丘上的那座亭閣。

全州工藝品展示館
那山丘上的亭閣應該就是梧木臺了吧,看到有山,第一個念頭就是要爬上去。從工藝品展示館後方的巷子裡面找到了往山上的階梯,沿著階梯便開始向上爬。在登山步道上的數個景觀特別好的位置,貼心設計了Photo Shot的踏腳石,讓你可以踩上去拍攝整個韓屋村的全景。雖然翻修的韓屋村讓人感受不大到傳統的氣息,但從高處遠望毗鄰的韓屋還是有種宏觀之美。

全州韓屋村
爬到山頂,梧木臺已在眼前。

梧木臺
脫鞋踏進梧木臺內,從亭內遙望整個全州豐南洞與校洞及較遠處的建築都依稀可辨,六百三十年前李成桂在這裡看到的景色應該與今時今日截然不同吧。抬頭上望,可以見到橫樑上懸掛著牌匾。

梧木臺內的大風歌牌匾
大風起兮雲飛揚
威加海內兮歸故鄉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熟悉中國歷史或詩歌作品的話,應該馬上就知道上面所題的這首詩歌的來歷了吧,這是漢高祖劉邦所吟唱的《大風歌》。劉邦在登基之後第12年,御駕親征平定了淮南王的叛亂,回師的途中經過劉邦闊別多時的故鄉沛縣,當年劉邦斬蛇起義離開故鄉後,十多年沒有再返回故鄉過。在楚漢相爭、國內亂事相繼平定後,這次衣錦還鄉,當然充滿著欣喜榮耀與萬分感概之情。劉邦置酒於沛宮,邀請故里鄉人一起共飲。席間劉邦拔劍起舞,大聲高歌:「大風起兮雲飛揚,威加海內兮歸故鄉,安得猛士兮守四方。」唱出了自己榮歸故鄉的驕傲,同時也不忘希望天下安定基業永存之願。

為何在梧木臺這裡會有劉邦的詩作呢?

高麗中期以後,以日本對馬島、壹岐島、平戶島為據點的海盜活動逐漸猖狂,這些以日本沿海島民為主體的海盜就是史書上所稱的「倭寇」。高麗配合蒙古東征日本,在日本沿岸島嶼造成不少島民死傷,在13世紀時在高麗沿海開始有小規模的倭寇報復性劫掠。到了14世紀,日本後醍醐天皇發動全國武士討伐鎌倉幕府,以足利尊氏為首的武士推翻了北條氏掌權的鎌倉幕府政權,天皇得以親政。然而後醍醐天皇親政後,僅重用原有的京都貴族,賞罰不公平而引起武士階級的不滿,不滿的武士們逐漸靠向足利尊氏。而後天皇命新田義貞討伐足利尊氏,但在箱根大敗,足利尊氏攻進京都,擁立光明天皇。後醍醐天皇逃出京都,但他把象徵天皇的三神器偷偷帶走,逃到了奈良,以新田義貞勢力為後盾,宣稱京都的光明天皇不具法統,是假天皇。從此日本同時有二個天皇,以足利尊氏勢力為首的光明天皇為北朝天皇,而原本的後醍醐天皇則為南朝天皇,日本陷入分裂,開啟了日本的南北朝時代。

在兩個天皇互爭正統的紛亂情況下,對於九州沿海島嶼的海盜根本鞭長莫及,想管也管不著。14世紀中葉後,高麗的倭寇侵擾達到最高峰,在高麗末期的40年間,倭寇侵擾的次數就高達394次。這時的倭寇已經不是一般的小型海盜集團,而是具有大規模戰船的武裝部隊。高麗全國沿海都有倭寇的蹤跡,倭寇甚至溯著河流上行侵佔內陸地方,連高麗首都開京所在的禮成江都有多次倭寇入侵的紀錄。倭寇不但擄人搶奪財物,還放火燒毀地方官府使得地方行政系統癱瘓。住在沿海的居民為避倭寇紛紛躲入內陸深山地區,使得沿海數千里荒無人煙。

高麗禑王六年(1380年),在現在的忠清道錦江下游地區竟然出現了500艘倭寇的戰船,倭寇從錦江入海口的鎮浦登陸,一路勢如破竹,在楊廣、全羅、慶尚道沿岸地區大肆燒殺劫掠。這時高麗以羅世為上元帥,崔茂宣為副元帥以討平倭寇。崔茂宣用他自製的火炮成功在鎮浦擊破倭寇,倭寇500艘船隻全部被燒毀,史稱「鎮浦大捷」。但是倭寇在船隻被燒斷了退路後,反而激起倭寇背水一戰的抵抗意識,船被燒毀的倭寇全部上陸與先前登陸的倭寇合流,燒殺虜掠更是勇猛,一路向慶尚道尚州、龜尾等內陸地區推進。

這時高麗朝廷緊急任命李成桂為楊廣、全羅、慶尚三道都巡察使,帶領三道的軍隊討伐倭寇,但倭寇的人數是李成桂所帶兵力的十倍之多,足見倭寇的猖獗。在掠奪完內陸地方的倭寇們開始向智異山附近集結,這時李成桂大軍也到了全羅道南原附近,和在南原的裴克廉軍隊會合。倭寇選定在智異山附近的咸陽、雲峰等有利的戰略要地駐守,李成桂大軍進入雲峰在荒山西北部的鼎山峰遇上倭寇,倭寇憑藉人數及依憑山勢在戰略上的優勢,使得李成桂陷入苦戰。然而李成桂激勵將兵死守抗敵,竟然讓屈居劣勢的高麗軍戰勢逆轉,大破倭寇。倭寇首領阿只拔都被李成桂所殺,上萬人的倭寇在激戰後只剩下七十多人活著逃出來,並俘獲了倭寇的戰馬一千六百餘匹,這場大勝在史書上稱為「荒山大捷」。

荒山大捷奠定了李成桂在高麗朝廷政治上的地位,李成桂在荒山大捷後從南原回師開京的途中,經過了李氏家族的故鄉全州。全州畢竟是高祖父的故鄉,在大破倭寇的榮耀中回到故鄉,也可說是衣錦還鄉了。李成桂登上全州的梧木臺,在梧木臺上大開筳席宴請軍兵。如同討平叛亂榮歸沛縣的劉邦一樣,李成桂討伐倭寇後回到全州,難掩心中的壯志,站上梧木臺同樣吟唱起了劉邦的《大風歌》,或許當時李成桂也終於能體會千年前劉邦的心情吧。也如同開創了漢朝的高祖劉邦一樣,李成桂在12年後,逼迫高麗最後一位國王恭讓王將王位禪讓給他,開創了朝鮮王朝,成為朝鮮太祖。

從梧木臺下山後,天色已經開始轉暗了,也是時候該去找今晚要投宿的地方了。拿著觀光案內所小姐所給的全州Guest House的名片,倒是不難找到位置。全州Guest House就在慶基殿後方的御真路和慶基殿路的十字路口附近。推開門進去,在lobby的是一位年輕的大嬸。雖然在韓國平時都是說韓語為主,但到了Guest House不知為何我脫口而出的就會是英語,不過當然大嬸的英語也是很好的,很順利的住進六人一間的dorm,一晚只要17,000元。這間Guest House裡面的格局還蠻怪異的,房間在二樓,但要從一樓lobby到二樓要先走到一樓後院外,從屋外的樓梯走上二樓。房間倒是還算不錯,三張上下舖雙層床,但當天包括我實際上只有二個人住,但我並沒有見到我的室友。

全州Guest House
在搞定住宿的問題後,又出門在夜色低垂的韓屋村的路上四處閒晃。夜晚的韓屋村十分安靜,人也不多。隨便走著便走到了銀杏路,銀杏路的路旁有著特意安排流水潺潺流過,配合著燈光讓人有種漫步於雲端的錯覺。這時拿出手機看到映人姊姊傳來的簡訊,想說那就回個簡訊吧。經過不屈不撓的反覆測試,我終於無師自通搞懂如何用手機十二宮格電話鍵盤輸入韓文啦!哈哈。

回完簡訊後,也是該吃晚餐的時候了。到了全州,當然是要嘗試道地的全州拌飯啊,這可是朝鮮三大美食之一呢。韓屋村裡面賣拌飯的店家好像不多,我隨便找了一家便進去了。在寒冷的夜晚,有著地暖氣的地方真是一種幸福。點了8,000元的全州拌飯,當它端到我面前的時候,讓我著實嚇了一跳。

全州韓式拌飯
總共有11盤小菜,還有後來送上沒出現在照片裡的黃豆芽湯和肉桂茶,這是一人份,但份量真的是太多了。至於口味嘛,拌飯的味道相當不錯,但是大部分的小菜,只能說我是不大能夠接受就是。許多醃漬品的味道剛吃一兩口時覺得還不錯,但是當你多吃幾次之後,就漸漸感到大腦有種希望你不要再吃的感覺 。不過不可浪費食物的堅強意志力還是戰勝了味覺,最後所有的小菜、湯和飲料全部被我清光。當我起身站起來的時候,彷彿感到食物似乎要滿到喉嚨了。

飽餐之後便走出韓屋村,在外圍的大馬路四處散步逛逛看看全州夜晚的街道景色順便幫助消化,全州的夜晚比起之前在公州和扶餘可是熱鬧得多了。走了差不多一個小時,便回去Guest House準備沖澡休息。就在我十點多準備要睡覺的時候,我的室友終於出現了,是個金髮的外國年輕男子。用英語聊了一下,原來他是法國人,來韓國旅行已有一段時日,來韓國之前也已經在日本自助旅行一段時間了,果然是西方年輕人的壯遊之行啊,不知自己何時也能拋開一切如此孑然一身的踏遍這個世界呢?互相了解的差不多之後,我們也熄燈就寢,期待著明天繼續的全州旅程。